儒道矛盾下的任性与优雅—论苏童新世纪小说女性形象塑造

 2024-02-05 09:36:38

论文总字数:9814字

摘 要

:苏童擅长刻画女性形象。尤其是新世纪以来的作品,对女性形象的刻画达到了极致。他笔下的女性游走于儒与道的边缘,或克己守礼,压抑沉寂;或轰轰烈烈,追寻自由。矛盾充斥的两面哲学碰撞出一段又一段耀眼的火花,展现出女性的任性与优雅。

关键词:苏童;新世纪小说;女性形象;儒道矛盾

Abstract:Su Tong good image of women portrayed. Especially the works of the new century, the image of women portrayed to the extreme. He described the woman walk on the edge of Confucianism and Taoism, or self-denial Shurei, depressed silence; or vigorous search of freedom. Both sides of the collision of a philosophical contradiction filled one after another bright sparks, showing women’s willfulness and elegance.

Key words:Su Tong;the New Century Novels;Female Image;the Contradiction between Confucianism and Taoism

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儒道两家是影响最为深远的,无论是对历史、文化、政治还是经济等都有这样或那样的启示,而其中所蕴含的哲学意义更是发人深思。以这样的视角来解读苏童的作品,我们会发现在这样的融合与冲突中,女性形象内涵不再单调,而是有了多种维度。

“我是一个典型的80年代文学青年,比现在的文学青年更狂热也更无知。人的一生中有很多梦,大多都会被现实所埋葬,我很庆幸能坚持到现在,没有任何东西能埋葬我的文学梦。”【1】苏童大胆宣告了令自己骄傲的狂热和无知。也许又正是因为这份“无知”,他只写想写的东西,毫无顾忌,无论现不现实,可却在创作中抓住了这份历史的偶然性,形成了一部自己私人的民族史。他的小说充斥着历史、追寻、羁绊还有桀骜不驯。然而最打动人的还是那一个个“活色生香”的真实女性,无知却猖狂的上演着那一部部可歌可泣的舞台剧。

苏童的小说中,符合儒家的温柔知书达理的女子出现的很少,带着大蒜味儿的女人却出现的比较多,而且这些女性都有一个共同点,即有无数的对立面。或保守封建,或潇洒不羁,或无知无畏,或自得其乐。她们不属于极端的浓墨重彩,但是她们却都有那么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也就是即使任性的让人厌恶,却有那么一丝丝的优雅时不时渗出来,让人欲罢不能。完美诠释出儒道俩家虽分门别派,却在碰撞中产生的令人惊艳的美感。而下面我将具体从四个方面展现出这样一群色彩鲜明的美丽女子是如何穿梭于儒道两家,大展其才情。

  1. 女性灵魂的自由与受限

苏童说:“对于一个作家来说,虚构对于他一生的工作是至关重要的。虚构必须成为他认知事物的一种重要手段。”【2】(p219)这一点无法否认,作家创作的资源有限,缪斯女神不会平白无故的一直光顾,灵感向来是以文字为载体,来源于生活的。所以,我们需要虚构。虚构是什么,是自由灵魂的重塑。然而这种个性化的虚构世界,让苏童的创作区别于卷帧浩繁的文学作品的原因又是什么呢?是源于他的与生俱来的艺术敏感、艺术创新的勇气,是来自于他真实的人生体验,也来自于他自由的灵魂,那么他在自由里圈圈画画,分疆划界,是给张牙舞爪的自由披上现实的外衣,还是让它步步受限,掉进条条框框的泥淖里呢?

答案没有让我们失望,因为苏童在与人物对话,试图构建一个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女性,她们是自由的,她们也是胆小的,她们有好奇心,她们也心存戒备。儒家文化向来是以“仁”为核心,以“礼”为行为准则的,形成了以仁民爱物和救时济世精神为宗旨的理想境界追求,因此其人生态度总体来说是向上进取的,然而这些女性又是矛盾的,因为她们确实是以礼为准则,对现世社会却并未有强烈的关切与历史使命感,正如《妻妾成群》中出现的四个女人,大太太不动声色,却将权势紧紧握在自己的手里;二太太想方设法谋害他人,只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而三太太梅珊,看起来对地位“无欲,不争”,可却被情欲所控制自取灭亡。她们皆随着自己的欲望而走,她们受限于欲望,然而最终的目的是获得她想要的自由,看起来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积极入世,但是她们对自由的定位一开始就错了,因为这里自由的方向就是错的,她们以为权位就是她们自由的来源,可是男权下的自由注定是悲剧与灭亡。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3】(p95)这顺应自然的运行是“无为”的,所以“无欲,不争,挣脱尘世纷扰的枷锁”是道家的人生观,浸着些许消极自保的意味,确实她们对权位的渴望是为了明哲保身,但这样的“出世”在这些女性身上又显得有些勉强,因为她们渴望“出世”,望能自保,却终究成功不了,所以这些矛盾的两两碰撞又是人物自身与作者自身的多向对话。

除了人物自身,作者在创作的过程中也在与自己不断地对话。苏童曾说,他的创作来源于他的母亲,来源于他口中潮湿、透明而略带惊悸的童年生活。作为一名普通工人的母亲却担任“街道办主任”的角色,“我在这样的氛围中成长,很多的市井故事,有关那个时代的印象在发酵,很多年以后摇身一变,成为了我某个小说里的文学形象。”【1】这样的成长经历,帮助苏童一改先锋主义的特点,他用艺术的敏感度慢慢堆砌,重新建构于脑海,在适当的时机爆发重组,将它们一一融合,套上了新历史主义的华丽外衣,创造了《妻妾成群》、《红粉》、《妇女生活》、《另一种妇女生活》等描写女性的代表性作品,再到2006年发表的《碧奴》这一力作,这样一批传统却富有浓厚市井味儿的旧女性形象还是限制住苏童的脚步,,让我们失望的是,她们虽然美轮美奂,却依然循规蹈矩,难逃女性悲剧的“宿命论”。

孔子曾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4】(p310)儒家学派对女性的贬低从“三从四德”,“男尊女卑”,“夫为妻纲”等理念中早已屡见不鲜,而苏童早期的作品也确实是浸透了封建礼教的威仪。以《妻妾成群》为例,这是他创作转型的重要作品,他尝试脱离先锋色彩,塑造了一群为争宠夺权而各施诡计,陷害别人却难逃悲惨命运的妻妾。仅读过一年书的颂莲或许是其中最“进步”的女性了吧。然而这样一部兴味盎然的新历史小说,却依旧摆脱不了《红楼梦》和《金瓶梅》的影子。这样一群循规蹈矩,墨守成规的女性,披着封建大院的外卦,弥散着死气沉沉的腐朽味儿。确实,从《一九三四年的逃亡》开始,苏童就被批评界看成“先锋派”的主将。他最早的小说,古怪、离奇、颓败、新潮,就像一个先锋角色,没有后卫与守门员的矜持。可是,这次,他仅仅只改变了作品形式,抛开作者,时代背景,从文学理论的内部研究角度来看,其中的女性人物却依旧是落后而陈旧的,他创作上的改变却不是真正的改变,他受于外壳的限制,无法企及于人物内在的灵魂,还真是应了他的那一句自嘲,叫“老瓶装新酒”了。

然而值得欣慰的是苏童不是个关注市场的作家,他与作品中的人物仿佛是相通的,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积极“入世”,他说过他只在乎那几千甚至只有几百个与自己内心相通的人,他只与自己的创作思维斗争,只与自己的内心世界斗争,他在拷问人物,也在拷问自己,这样的强烈拷问也体现在他不断改变的创作中,可见文本人物与作者自身的受限与自由是多么的有价值。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因此如何翱翔于蓬蒿之间,却接自然万物之灵气,看似矛盾的两者,也会有和谐统一的美感,这一主题的外显,就体现在儒道矛盾的哲学碰撞下苏童的不断进步,而那些在苏童新世纪小说创作中所塑造的亦真亦幻、灵气逼人的女性也在不断地与自由作斗争,在受限的同时还尽情释放着自己的任性和优雅。

二、女性世界的河与岸

河与岸,永远为两个对立面,结合在一起,是对立的。理解上又是朝着“岸”的含义进行体味,这其中饱含了意蕴丰富的未来与梦想。然而“河”却绝对不只是一种陪衬。在河上,你以道法自然为说教,尽管奔腾不息。而在岸上,你就得循规蹈矩,墨守成规。河与岸,成为了有疆界的两个世界,互相跨越,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却依旧乐此不疲。传统小说中的女性,一直在传统儒家道德的熏染下,早已习惯性的学会如何抑制自己的欲望,而苏童新世纪作品中所塑造出来的女性,虽然披着儒家规矩守礼的外卦,内心却复杂、诡谲、多变。冯友兰先生说:“儒家强调人的社会责任,但是道家强调人的内部的自然自发的东西。……孔子重’名教’,老庄重’自然’。”【5】(p28-29)所以这里的女性在儒道的精神真谛中浮沉、碰撞并且纠缠,一方面为了能够爬上岸来,一方面又是为了自由。

普利策文学奖的得主约翰·厄普代克曾经这样描绘对苏童小说的印象:“近乎病态的狂想曲,仿佛穿着黑漆外套,任性而优雅。”这恰似《妻妾成群》中描绘的井中的世界,对颂莲来说,那儿有个暗色的魅影在不断地向她招手,她的种种表现都表明她想走过去,想要去看看,那到底是什么,是什么使自己感到恐惧,所以她“看见自己的脸在水中闪烁不定,听见自己喘息声被吸入井中放大了”。【6】(P7)可是她却永远也不敢靠近,“颂莲开始往回走,往回走的速度很快,回到南厢房的廊下,她吐出一口气。”【6】(P7)这种惊惧既来源于那口深不见底的井和那个不祥的传说,更源于自己无法掌握、随时会被深井所侵蚀的命运,所以她永远无法挣脱掉那口井的阴影。颂莲矛盾、恐惧、不安的内心,被那口井放大,井里与井外构成了颂莲的“河”与“岸”,她被落后保守的内心世界所羁绊,相信宿命与轮回。所以这个仅仅上过一年学的年轻女性,还是单纯与无知的,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的与众不同,但即使她有自己的想法,却完全称不上是一个“新女性”,只能说是一个经历了一些新式教育和思想的封建女性罢了。这也正好印证了儒家学派对女子的轻视与怠慢,透着骨子里的胆小,浸透着《列女传》与《女诫》的威严与古板,这里的颂莲灵魂上在“新”与“旧”之间,在自由与枷锁之间挣扎,最终却难逃那悲剧的所谓“宿命论”。

然而对于《河岸》,这部苏童认为对自己创作生涯来说最重要的一部小说来说,它却穿透了黑暗与光明,将荒诞的命运,卑微与顽强生命,张扬又沉痛的青春与荒诞不经的历史元素相结合,穿透了层层迷雾,陷入了现实的迷障,备受痛楚,却正似凤凰涅盘般进行了重生。其中塑造的女性形象本质上浸透了大胆浓稠的墨汁,脱掉破烂的外袍,露出鲜活的血肉,在舞台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闪闪发光,甚至让人无法直视。革命烈士邓少香,可赞可叹,书中对对她的描写笔墨不多,然而整个故事情节却由她而起,所以人人都争着抢着做她的儿子,因为这意味着光荣与崇高。可是作为她儿子的库文轩却因此浮浮沉沉,或者说深受其害,“别人都生活在土地上,生活在房屋里,我和父亲却生活在船上,这是我父亲十三年前作出的选择,他选择河流,我就只好离开土地,没什么可抱怨的。”【7】(P1)这一切的荣辱都来自于邓少香,而她本身其实只被塑造成了一个旁观者,可她却成了金字塔的顶端,苏童赋予了她生杀大权,穿透时空,随时出现在库家父子的梦魇中,用水草缠住他们的灵魂。如果说邓少相烈士是“河”,四季变化,依旧冷漠奔腾,川流不息。那么慧仙则是穿越于“河”与“岸”之间淘气的偷渡者。她很特别,既不传统,又不新潮,却能在两者之间自由切换,像个精灵,可怜又可恨。受道家思想的影响,林语堂写成了《京华烟云》,着重塑造出女性的圣洁、淡然和高贵。而慧仙呢?却大方的吸收了儒道矛盾下的边缘哲学,无时无刻都是真情流露,像一条美女蛇,挑逗之余溅起一片水花,我们还得仔细辨别有没有毒。

“慧仙”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女性形象,她兼具了儒道两家的双重气质,却在极端与边缘中徘徊游离,随性起舞。一方面她什么都不在乎,一方面她又顾着自己的“发展”,可是这“发展”也就只是“还能不能漂漂亮亮的摆摆造型”,模仿模仿《红灯记》。“慧仙这孩子,就是个‘挂’命,小时候挂了那么多年,才出息没几天,听说最近又被赵春堂‘挂’起来啦。”【7】(P197)“挂”即依附,被吊在那儿,等候安排,具体没有时间限制,悬在半空,忽上忽下。因为一次意外,她失去了母亲,成为了孤儿,然而因为容貌美丽,她到处受宠,从而养成了自私、自负又没心没肺的性格。她永远都是张牙舞爪,任何人都没有例外,她能随随便便翻别人的抽屉,想要什么就随便拿,她没有“你的”和“我的”的所属概念,只管自己喜不喜欢,想不想要。对于表演来说,她只擅长站立与摆姿势,像一个花瓶,有着固定不动的模式。其实这样一个女孩子,不难看出,她是病态的,她缺少教育,甚至思想从未被开发启蒙,就像“向日葵的脑袋偏离了太阳,花盘低垂了下来,没有未来了。”[7](P207)或许还有那个她曾经渴望如今却淡忘的妈妈。可是这样一条“美女蛇”却让库东亮,这个孤僻的、谁都敢骂的少年无比的痴迷,成了一个“监视者”。在一定程度上不难看出他们的内心是极为契合的,一个单纯到无知,张牙舞爪,妈妈失踪后,所有人都捧着她,却没有真正的教育;一个内心孤独,孤僻缺爱,被母亲抛弃,不被父亲理解,永远挣扎在河上的人。然而他们俩永远不会相聚在河上或者是岸上,他们永远都是独立的个体,一个在河,一个在岸,被隔起来,却能遥遥相望!这样的距离是残酷的,冷漠的,好像也是理智的,正如背着“人民纪念碑”投河的库文轩,悲惨的一生到最后却也称得上是“壮烈”!

慧仙还真正称得上是在“自由”里成长的人,她做对了,有人夸奖;她做错了,永远无人指正,她的生命无所谓“河”与“岸”,她到处都能生存,不管是游车上漂亮的李铁梅,还是人民理发店里理发的姑娘。外界的封建礼教对她来说就像她随便洒在船板上的糖果,不值一提,她可从未有过“穷则独善齐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想法。扶摇而上,直坠而下,她都一笑置之,这样一个什么都缺又什么都不缺的女人,真正应了那一句“道法自然”,她充分符合了道家的自然精神,这样一个忽视和完全不在乎生存的种种客观事情的人,这样一个随性而为的人,在我想着她超越现实、理想化最终羽化而登仙的人,她没有变成人形成为白素贞,被镇压到雷峰塔,到是变成了凡人,嫁人成家,真是一个华丽的逆袭,我们这些看客都被耍了一遭,原想看她“无欲,不争”的结局,却硬生生被她腰身一转,落入俗套,带入了寻常百姓家,入了世,开始在乎起生存。这样极端的融合竟然毫无违和感,却给了我们深思和感叹。

三 、女性的“入世”与“出世”

几千年来,儒道两家在经济、政治、文化等各个方面都具有不同的观点和理念,然而儒道争执的顶峰还是在入世与出世之间,苏童在众多作品中以“富贵场”和“温柔乡”,也就是传统儒生不懈追求的“利禄观”作为主题,让众多的女性在“出”与“入”,在“梦”与“醒”中做着心理的挣扎,这里人物性格的多重维度,女性命途的离奇多舛,以及叙事场面的峥嵘与落魄,正是一场对儒道冲突的完美诠释。

这样的冲突出现在苏童新世纪小说《蛇为什么会飞》中。金发女孩没有名字,她魅力四射,闪亮并且耀眼,浑身投射着神秘而又时髦的现代气息,她似乎是习惯于在江湖上行走,又似乎从未出门远行,幼稚任性的让人瞠目结舌。她是来追寻梦想的,为了梦想整过容,在拿出身份证的瞬间,她懊恼愤怒却无可奈何。她在浴室里的一声尖叫拉开这个城市蛇灾的序幕,而与她一样陷入困境的还有克渊,一个有着隐疾的男人。女孩追梦的失败以及与克渊爱情的失败让她受伤离去,而克渊在离去的火车上,发现了一条飞舞的蛇,而这蛇却只是一根草绳……社会底层的人物命运不禁让我们反问,“蛇为什么就不能飞呢?”自然万物皆有因有果,这样现实的结果并不让我们所惊讶,惊讶的就只是金发女孩敢于追梦却落入现实圈套的悲剧,这样可识别的人生经历,反射出社会那一例一例见怪不怪的模板,一个被规定好的怪圈。而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那金发女孩的美丽光芒,可是这样一个被社会怪圈所束缚的女性,梦想又何时能够实现呢?殊不知这样敢于追梦的女性却正苦于自己人生的“河”与“岸”!

而《另一种妇女生活中》,也能同时看到这种儒道下的冲突。这个故事开始于酱园里的三个女店员,粟美仙、顾雅仙和杭素玉,她们因为店里的账单等问题,往往争执不断,而这部作品中唯一的亮色或许就是简少芬这个人物了,她一方面依赖姐姐,一方面又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她与极端排外的姐姐很不一样,所以这样一个受缚于家庭、受缚于封建礼教却急于想要“出世”,获得精神自由的女性又是那样的与众不同,而苏童却将她置于沉闷幽暗的环境中,进行叙事,让环境、命运、性格构成了离奇冲击的美感,让这样一个人物变得更有魅力,让我们忍不住想要帮她一把,去追求心里的自由。

“遵循那错望的道途,我踩到荆棘,才晓得他们不是花朵。我将永远不和恋爱胡闹,也永不和我的心戏弄,我将在你里面寻求隐蔽,在这苦难的岸边。”[8](P178)泰戈尔的诗竟然成了这女性世界河岸挣扎的美丽总结,不悔亦不恨,心甘情愿。堕落、悲剧性、沉沦等等人性的衍生物,并不代表一种模式,一种定性,生不一定就是新生的喜悦,死也不一定是灭亡的哀悼,正如女性世界的河与岸,这样“出世”与“入世”之间的冲突,并不是拼个你死我活,并不一定是两两对立,它可以是超脱自然,历经劫难的猛醒与后知后觉。

  1. 女性命运的挣扎与重生

儒家人性论有孟子性善说,荀子性恶论,董仲舒性三品说,杨雄性善恶混说,程宋天命之性气质之性说,陆王良知良能说等;道家人性论有老庄人性恬淡朴素论,描康人性清高自适论,郭象人性自足安命论,《列子》人性任情肆欲论等。这几千年来的人性之论,善与恶,真与假,给很多作家自由创作的机会。而自从波德莱尔通过作品《恶之花》,把善同美区别开,发掘恶中之美,并且把它当做诗的目的,审丑也开始越来越多的出现在现代派作家的笔下,也为中国先锋派作家所承袭以及模仿。这些先锋派作家貌似对人性之恶异常的亲睐与迷恋。正如苏童的小说《米》,它是一个比较阴暗的世界,虽然其语言是传统的,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先锋小说,但内容却是极其大胆张扬的。在《米》当中他尝试着挖掘人性恶的最大值,试图将最丑陋的一面剖开。亲情不再只有温暖的一面,在《米》当中是迷失的,是变异的,是痛苦的。而在苏童笔下的乡村,更是如此了。在《十九间房》里,当土匪强占了自己的妻,春麦怒吼着举起柴刀时,他砍杀的不是土匪,却是自己弱小的妻子。在《南方的堕落》、《像天使一样美丽》、《城北地带》这几篇小说里,姚碧珍、珠珠和美琪这三位女性,无一例外,都具有美丽的样貌,诱惑男人的资本,苏童给予她们的共同特点,都是采取了男性的视角,女性在其描述下,永远是被牺牲的对象,这里明显体现出了男性视角下女性的悲剧宿命。仔细研究却不难看出,虽然浸透着儒家伦理纲常的威严,在苏童新世纪小说中,“性本恶”之下想要叙述的更多的则是人性之难,男性的影响和统治力量开始渐渐的发生了偏移,女性这个独立的个体渐渐开始大放异彩。

在描写人性之难的过程中,叙述的背景和宽度也被明显的扩大,女性身上更多的人性因素也被毫无保留的揭露开来,她们的背景不再只是丑陋、黑暗的枫杨树乡村,不再是寂寞颓败的封建大院,不再是对一个神话的重述,带着孟姜女再去哭一次长城(《碧奴》),而是这样一个背景——火车站,人口的肆意流动,伴着千禧年新世纪的钟声,一切生命活动就这样开始了(《蛇为什么会飞》),目的变得简单,然而行动却变得复杂,金发女孩自以为是这个城市的主人,最终却落寞而去,城市却还在,迎接着一拨又一拨新的过客,他们却不知道,没有人会是主角。所以叙述角度的变化,叙述背景的延伸,更利于了“人性之难”的生长,我们会发现,此时此刻,人性的复杂面也不过是女性主体意识的自觉显现罢了,无关美学意义,也无关道德评价。

《米》中重点刻画了两个女性,分别是织云和绮云。她们的出身相同,然而性格却截然相反。姐姐织云任性泼辣,开放大胆,对父母从未尽过自己的责任;而妹妹绮云则完全是个孝女形象,她在父亲病后衣不解带的尽心照料。在这样孝与不孝的定位中,作者突然就调转笔锋,将她们俩成为母亲之后截然相反的形象呈现出来了。风流成性的织云完全成为一位慈母,而原本温顺重视亲情的绮云却变得暴力并且残忍,这样的两相对比让我们对女性形象的维度与转换产生了深入的思考。这两位女性形象在分裂,在转化,在迷失。儒家的正统思想强调男女的内外有别,男尊女卑,妇女应将“三从四德”作为行为准则,没有独立的身份。对子女而言,是母亲;对丈夫而言,是妻子;对父母而言,是女儿。这样的条条戒令直接展现出男权社会下女性的卑微和渺小。而在这里塑造的织云和绮云,她们同样拥有三个身份,妻子,母亲而女儿,然而她们并不能做好每一个角色,这里她们角色的迷失让我们看到了女性意识的觉醒,她们正在打破束缚,散发出异样的魅力。

在苏童的作品中,懦弱的女性形象越来越少,自由的女性形象越来越多,这不仅仅是叙述视角的转变,更多的是作者对人性特征的深入挖掘。如果我们能从中国历史上针锋相对的儒家和道家角度来看苏童笔下女性形象的进步,就不难发现,儒家的“入世”与道家是“出世”在他的作品中进行了完美的融合。女性对生活的渴望,对命运和未来的探索,对男性世界的反抗,以及人生的悲剧性,戏剧性和神秘性,甚至是最后的不争大过于争的淡然重生,都显示出,苏童新世纪小说中的女性形象不再是等着唱那规规矩矩的“样板戏”了,而是自觉自发的站上舞台,演起了有灵魂的、自由的、荡气回肠的多幕“舞台剧”。

五 、结语

步入新世纪以来,苏童的作品越来越洗尽铅华,返璞归真,像一个悬于天际的蒲公英种子落入了坚实的大地,踏实本真,可以看出,这时候他已经不是足球里的先锋了,他正在往后退,退离观众席,并且试图退的远一点,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或者说是一种“精神的放空”,正如佛教里所说的坐禅,外物于我皆无尽也,然而我只与自己的心对话。这也逐步造就出富有个性的艺术形象。德国著名诗人歌德曾说:“艺术要通过一种完整体向世界说话,但这种完整体不是他(艺术家)在自然界中所能找到的,而是他自己心智的果实。”【9】(P137)所以说,这痛苦纠结的受限,作者内心忘我的斗争,也是一种程度上的“受戒”,果真是以退为进,无比的幸福并且有价值。追溯到几千年前的孔子,他可以带你去山间小溪旁,抚琴奏乐不以教育为主题,不以思想升华为目的,却让你在身心遨游之时尽享领悟的乐趣。而苏童得到的“领悟”也正是思想的斗争与反复的实践下,外化于作品中那些在“自由”与“受限”里苦苦挣扎的女性形象,她们或丑恶,或毒辣,或卑微,或渺小,想要反抗却又摆脱不了依附性,在寻求自由却又被不断的挑战,想要积极入世,却只能明哲保身,这里的冲突与矛盾凸显了女性意识的觉醒,女性个体的独立,这也是这些女性形象最大的魅力所在。所以,当文学作品浸透了哲学的芬芳,必然让人物跃然纸上,任性而又优雅了。

参考文献:

[1]苏童:《苏童: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埋藏我的文学梦》,《巢湖晨刊》,2010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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